何同归（七） 凌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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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第一次怨起自己的命。
自幼无父无母，将及弱冠才有了三五挚友。这一路孤苦又谁说得清，即便如此他却从未怨过，只叫自己刻苦修炼，向世人证明。
可少年初识心意，忐忐忑忑的看清了那份飘忽虚渺的情谊，却又一次被命运捉弄。
他听了自己的答复，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准备折返。下了决心，先不论温苑的身份只求一个解释。
只是一个自蓝思追嘴里向他道出的回复而已。
可赶回城中分离的街头时，只剩打斗后的狼藉遍野，白雪淡了的血迹极为触目惊心。
“蓝愿！蓝景仪！！”
按理这顶多是遇了难缠邪祟打斗一番罢，以蓝思追的修为他也不必太担心，何况还有一众的蓝家弟子。
不，不对。
金凌紧皱眉头，心脏跳的厉害。不安的情绪翻涌难安，握着岁华的手也逐渐收紧。
“仙子！”
他大喊一声，灵犬也默契的犬吠，便低头嗅着气味，约莫是掺杂了太多人的气息，仙子好不容易闻出了熟悉的味道带着金凌追过去，可只是到了一处空地，地上还趴着几个落难的流浪百姓。
“去死。。都是你。。都是你。。”
恶毒的咒骂从角落传出，仙子朝那个方向摇了几下尾巴，被金凌示意安静，一起悄声走到了那名流浪汉的身后。
金凌站在他身后，才定住身形看清那人再做什么，一股怒火便突然烧起，像是要烧了他全身。
那脏污的双手此时正抓着一条通体雪白的抹额，不停的用捡来的肮脏石块狠狠地割磨着抹额尾部的绣字。
绕是抹额材质不是寻常布料，此刻那绣字部分却也给磨损了。
“你从哪里拿的！？”
“啊！”
猛的领起流浪汉的衣领，金凌努力压抑着快要从唇齿间蹦出的怒吼，若不是要问这条抹额的来历，他生怕自己动手杀了这人。
那流浪汉也是给这气势压迫了，浑身发颤讲不出话，浑浊的眼珠干巴巴的跟金凌互瞪。
“说话！抹额哪来的！”
“抹额。。抹额。蓝家人。哈哈哈！蓝愿那个灾星要完蛋了！！啊！是温苑！他死定了！哈哈哈！”
他似是给这一吼恢复了点神智，却神经兮兮，疯疯癫癫起来。
岁华争鸣出窍，已是抵住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
几乎咬牙切齿，平日里外人面前稳重下来的小宗主此刻却几乎将血丝瞪出来。
“那个祸害。就那个祸害。。好多人。好多会飞的人把他带走了！他终于要完蛋了！太好了，不是他就不会有瘟疫！！”
“这与他何干！！”
“怎么无干！是他！是温家人还活着老天爷生气了才下雪才发了瘟疫！。。不然阿爹阿娘就不会死。。他们不会死！都是温苑那个祸害！他为什么会活着！”
流浪汉像是什么都不怕了一般也抓住金凌的衣服朝他嘶吼起来。
或许是那咒骂太过残忍，太过撕心裂肺。金凌一时愣了神。
“我要我阿爹阿娘！”
我要爹娘！
那哀嚎竟跟记忆里自己年幼时朝江澄的哭嚎重叠在了一起。
他才发现眼前的枯瘦的流浪汉竟是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人。手中的岁华似是太重了，重的自己不得不收起它。刚才灌顶的怒火突然被这冰冷的雪浇了，他不是不怒，可最后竟无言以对。
金凌打晕流浪汉，又丢下一袋银钱转身叫了仙子朝蓝家赶去。
隐隐的，他怕自己再晚点，便什么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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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景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勉强从床上坐起尽量小心不牵动伤口。他恭敬的朝面前的蓝启仁行了个里，得到许可后便娓娓道来今日发生之事。
“当时我们追到蜀中齐通一县城，正巧碰了。。碰了欧阳子真兄，便打了个照面。”
他不知为何不敢向长辈道出金凌的名字。又怕停顿的久了给瞧出端疑只好胡乱拉了欧阳子真背了锅。又继续。
“同他分别后。。。”
同金凌分别后，蓝思追虽说心不在焉，可脸色却比前些日子要好了些。应当是金凌叫他不用喊宗主，心里的结松了点罢。
蓝景仪正寻思着此次夜猎结束寻个机会让两人好好谈谈，一声惨叫便从东面传来。
“跟上！”
只见蓝思追反应飞快，吩咐一声便提着剑追了过去。他们当是有邪祟出现，可到场时只是一座破庙，里里外外住满了得了瘟疫的难民，还有几名大夫在为人诊病。而那声惨叫便是从一个浑身起了肉疙瘩的女子嘴里传出。
只见那女子发黑的肉疙瘩长到了脸上，一名医师满头大汗，又让几个壮汉压住了那女子胡乱登的手，用刀子切除着这些肉瘤。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我不治了！不治了！”
脓水和血胡乱的糊满了她的脸。一声声惨叫惨绝人寰，可她挣脱不过那些大汉，只能双手扣着粗糙的地面，扣的血肉模糊。一旁的小仆从也只能劝到医药不足，麻药朝廷还没送来，叫她忍忍。
刚赶来的蓝家弟子霎时给眼前的场景震住了。邪祟横行鲜血淋漓的场景他们不是没见过，可此等萧条凄惨，佛像在后百姓枯瘦，只留一女子惨叫不绝的场面，众人忽觉难以言语，不敢上前，站在原地左右相看又皱着眉摇了摇头。
“仙士来了！仙家派人来救我们了！”
人群中一人突然抬头，见不远处好几名衣着不俗气质卓然的公子站着，又个个手持佩剑，不是仙门弟子入世修行是什么。
本来坐着躺着面如黄蜡的流离百姓一个个双眼放光，竟都齐齐朝蓝思追他们跪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喊着谢仙人下凡，求仙人救命。
简直就差把他们抬到庙里的佛像上烧香跪拜。
“师兄。这。。这可怎么办？”
一名弟子硬着头皮出了声寻问蓝景仪，这回真是进退两难了。
“我也不知道啊。思追你说咋办啊？”
他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瞧蓝思追脸色。人群里又传来骚动。
“仙人门怎么不过来啊？他们不是要救我们吗？”
“哎呀！哪里劳烦仙人移步啊！我们自己过去！”
说完那些百姓就零零碎碎的往他们这跑又跪在他们跟前，眼神热烈，真当是把他们当神明般望着。哆哆嗦嗦的求他们救救自己。
“这。。我们不是。。。”
“不要求他们！他们是蓝家人！”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飞快的跑到他们之间狠狠地推了一把最前面的蓝思追。
双目通红，那憎恨几乎成实体缠绕在他周围。
只见刚才那些叩拜的人突然寂静下来，面面相窥，这才注意到这些仙人头上带的抹额。
“他就是蓝愿！！我刚刚听到有个人这么叫他！”
那不速之客指着蓝思追又高声道。
“你！”
蓝景仪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定是刚才金凌朝蓝思追喊话暴露了他身份，蓝曦臣在他们出行前还特意叮嘱不能喊蓝思追大名，以免节外生枝。
都是大小姐那家伙！
人群顿时入开水沸腾似的，那刚刚虔诚热切的眼神突然变成了恶毒的谩骂和漫天砸来的石子杂物。
他们不得向凡人出手，只能步步后退。
就连刚刚那女子听了蓝愿这祸害来了，不知哪来的力挣开了几名大汉，连爬带滚的就扑到蓝思追身上。
一张被破损皮肉和鲜血染的看不清五官的脸张着那嘴一遍遍的哀嚎嘶吼着，比那腐烂发臭的凶尸要可怕上个万倍。
“放开我！”
蓝思追本就神情恍惚，哪还经得起着刺激，竟是一瞬间把以往的沉稳温和都丢了，慌张的一把推开她。女子本就算是回光返照，这残破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这一下直接当场咽了气。
“蓝愿杀人了！温狗杀人了！！”
“不。。。不是。。！”
蓝思追失了神，数月强撑的冷静瞬间就断了，惶恐无助的辩解，脸上瞧不出一点血色。
众人哪听的进半句话，踩着女子的尸体就往蓝家弟子这撕扯。
几人强忍着，实在无法只能退到河边御剑逃离了。
可蓝思追忽感额间一凉，刚才闯出来的流浪汉居然扯掉了他的抹额。
“你才不是蓝家人！温狗！”
“。！。。请你。。请你还给我。。！”
他的声音嘶哑着，还未等蓝思追伸手夺回那何其重要的东西，人就又消失在拥挤的人影里，手臂都被挤的缩回，带了几道抓痕。
“闲杂人等退让！”
几生变故，空中突然围过数十名身着棕袍的修士。他们将手中的长链仙器以剑相连做了阵盘旋在众人头顶。
“吾等乃齐通高氏弟子，特前来捉拿温氏余孽！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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